第(1/3)页 一旦接受不断衰老再年轻的事实, 姜照一好像也学会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 她甚至还给自己买了几身适合老婆婆穿的衣服,变老的时候她的五感也会跟着衰退一些,身体也不如恢复年轻形貌时的轻便, 她眼睛花得连根针都穿不过去,画画还要戴上老花镜。 有的时候画得累了,她就会跟赵三春他们跑到隔壁的茶馆, 跟门口那堆老头老太太一块儿打麻将。 常在这里打牌的人都知道,朝雀书店来了对老夫妻,是李老板的亲戚。 那老太太要是来打牌,那老先生不一会儿就会出来, 送吃的,送外套,他们夫妻俩都不爱说话,那老先生做什么都是沉默的, 好像他们之间本不必多言, 就能领会彼此的意思。 他们哪里知道, 老太太不爱说话,是怕自己暴露太过年轻的嗓音。 而一个燥热的夏季过半, 他们就再不见那对老夫妻从朝雀书店走出来了。 “赵先生啊,你们李老板的老亲戚好久没来打牌了哦。” 茶馆老板娘才给牌桌上添了茶水, 她伸长脖子望了一眼旁边的书店。 赵三春手里握着蜀中流行的另一种纸牌——“长牌”,又叫叶子戏, 他闻声顿了一下, 随即摸了摸鼻子,道,“他们啊,他们已经回老家去了。” “咋就回去了哦?”他对面的老头不由抬起头, “咋说嘛我们和老太太也是牌友嘛,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嗦?” “就是说嘛。”另一个中年女人也点头附和。 “……” 就算姜照一想跟他们告个别,她也变不回那副老太太的样子了啊。 这话赵三春到底也没说出来,只是讪笑了一下,“他们老家那边有点急事,那天走得早,也急得很。” 一听到说家里出了急事,这些牌友们也都点点头,表示了理解。 “他们这对儿老夫妻啊,可算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了,看得人好羡慕,”老板娘提着茶壶,感叹道,“有几个人老了还能像他们这样的哦。” 说着她又问赵三春,“那李老板和小姜呢?这两天也没看到他们。” “先生和照一回宁州了,” 赵三春从衣兜里抓了把蚕豆喂进嘴里,“那是照一的老家嘛,他们回去住几天。” —— 贺予星晨起便一直忙着打扫青梧宫,他累得满头大汗,这会儿肚子已经很饿了,才从背包里翻找出一包泡面,又想起姜照一他们是今天回宁州,就忙拿出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 姜照一接通视频,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映出少年隽秀的面庞,他鬓发都已经被汗水沾湿,站在青梧宫那棵老槐的树荫下,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零碎的光斑,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露出笑脸,“照一姐姐,你们到宁州了吗?” “到啦!” 姜照一也朝他笑。 贺予星注意到她后面的风景变幻,便好奇地问,“照一姐姐你这是去哪儿?” “这是我家小区的小花园。” 姜照一还给他看了看假山水池里游来游去的红色锦鲤,最终镜头扫到了她身后的年轻男人。 贺予星立即喊了声,“先生。” 李闻寂轻轻颔首,应了一声。 “你就吃泡面吗?”姜照一顺着阶梯往上走,看到屏幕里贺予星摆在树下那张桌案上的泡面和碗。 “青梧宫要打扫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没时间去姑姑那儿吃。”贺予星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 但他才将手机用支架固定好,还没来得及扯开包装袋,就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从大门口走来。 “檀棋叔?”他喊了声。 檀棋手上提着一个木质食盒,走近便将食盒放在他面前,“你们凡人少个一顿两顿饭就会觉得饿,只吃那东西怎么行?” “我从你姑姑那儿拿的。” 檀棋天生严肃脸,说这话时他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谢谢檀棋叔!” 贺予星满脸都写着开心,他将那包泡面放下,忙把食盒拿过来打开。 里面都是他爱吃的饭菜,想来是觅红亲手做的。 贺予星要吃饭,姜照一和他说了两句就挂断了视频,跟李闻寂走进最右侧的那栋单元楼,她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 走楼梯上了三楼,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那道门前。 “快跑。”伸手按响门铃的刹那,她连忙拉着李闻寂的手转身跑下楼梯,一口气跑到小花园里,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不打算跟他们见面吗?”李闻寂还牵着她的手,轻声问。 姜照一摇头,顺了顺气才开口,“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或是想起在瑶池雪山,她看见的姜奚岚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她站直身体,“他们见了我,又会想起朝雀山上的事。” “但是堂姐死了,我应该替她多照顾他们一些。” 姜照一今天回来这一趟,就是想给大伯和大伯母送一些东西,里面还压了一些钱。 盛夏的夜晚总不缺蝉鸣与蛐蛐交织的聒噪,霓虹灯影点亮这座小城,但投注在落地窗上的光影却被厚重的窗帘给阻挡在外。 朏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姜照一迷迷糊糊地从身边人的怀里钻出来,没一会儿却又被他伸手捞回去。 “李闻寂。” 她还没睁开眼睛,就模糊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是梦里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在他怀里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像才终于确定他是真实的。 “我做了一个梦。” 她说。 “什么?”他问。 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明明有点困,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我梦到我又变成老婆婆了。” “你已经跳出轮回,” 他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不会再重复衰老了。” “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个也没什么了,” 姜照一抱住他的腰,“我就是当个老婆婆,那我也能是一个快乐的老婆婆,你不知道,我牌友可多了,之前在雁西路,我每天可忙了,那些老头老太太还邀请我去跳广场舞,我一次都还没去呢。” 李闻寂沉默地听着,不自禁地弯了弯嘴唇。 她看见他笑,就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他顺势低头要来亲她的时候,她又一下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姜照一。”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你能跟我说说,你以前做凡人时候的事吗?”她趴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又抬头望向他。 “你想知道什么?”他垂眼看她。 “你说你只活到十五岁,而且一直都在岁阳关,没有下来过?” “嗯。” 李闻寂应了一声,“没有武皇的诏令,我就不能离开岁阳关。” 他出生在武皇登基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出逃岁三载,也是在那一年被找到,重新囚于岁阳关。 他的母亲是跟随家族远渡重洋来到宁州定居的里兰人,在父亲出逃的那三年里,他们订了终身,成为夫妻。 即便祖母安定公主已经在武皇登基的前一年就去世,但他的父亲乃至于他,都仍是一支见不得光的血脉。 他十岁时,父亲便郁郁而终。 “她说是为了保护我和父亲,” 李闻寂此时说起这些事,就好像作为凡人时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后来她病笃,长安的政变波及宁州,她自顾不暇。” 武皇存了要接他回长安的心思,但时年她病重,诏令还未抵达宁州,他便已经死在岁阳关。 那是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他年少单薄的身躯终究无法抵抗血脉的宿命。 他生来是囚徒,死得也潦草。 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他说起这些事,语气十分平静,但姜照一在他怀里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武皇以为将他留在岁阳关就是保护他, 可她一病倒,长安的政变之风就吹到了宁州,比诏令先到的,是李闻寂的死期。 他在岁阳关十五年,与世隔绝,从无交际。 他没有朋友,也先后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而皇权争斗,血腥不休,他面对的,是太多利益团体的虎视眈眈。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回到长安,也没有人会对他手下留情。 做凡人的时候,他从没有机会去好好看过这个人间,后来重生成为修罗神,他又已经失去了七情六欲。 姜照一抿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顾紧紧地抱着他。 她几乎不敢想象在他那短暂的十五年人生里,他到底面临了多少绝望无助的事,活着不得自由,连死,也死得惨烈。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我的上一辈子在做什么呢?我会不会也生在那个时候,也在宁州?” 李闻寂没有说话,但纤长的睫毛半掩下的那双眼瞳却微微闪烁。 这夜,窗外仍不够安静。 小橘灯暖黄的光芒照见他怀里,她的侧脸。 他忍不住久久地看她。 她就生在那个时候,就在宁州,她在岁阳关采药,在医馆做女学徒。 在他死后的第五年, 她在岁阳关的山野间,收殓了他的尊严。 “姜照一。” 他喉结微动,忽然唤她,又在她闻声望向他的刹那,他低首亲吻了她的脸颊。 明明一开始, 他同她成为夫妻,就只是打算陪伴她作为凡人的短暂一生,亲手了结这段尘缘。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经在开始期盼和她的岁岁年年。 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清晨的薄雾忽浓忽淡,露水还未被初生的朝阳蒸发干净。 姜照一早早地起了床,和李闻寂在酒店餐厅里吃过早餐后,便去了朝雀山。 十七岁那年在朝雀山出事之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 而现在,她却牵着他的手,走在曾经总在她噩梦里出现的栈道上。 大约还是有些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姜照一的腿有点发软,最后还是李闻寂松开她的手,将她背起来。 “这样还怕吗?”他偏着头,轻声问。 姜照一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她没有去看栈道下的悬崖,“不怕。” 山壁上的石豆兰一簇又一簇,她偶尔看到有些发黄的叶片,就伸出手指碰了碰,发黄的叶片瞬间恢复成青绿的颜色,在山风间微微晃动。 梦里总是看不清的远处成了蜿蜒而上的山路,山间薄雾笼罩,清脆的鸟鸣声掠过,他背着她走入了凡人不得而见的屏障之后。 长长的石阶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姜照一被他放下来,随后她牵起他的手,跟着他顺着石阶一路往上走,古朴的飞檐在石阶尽头显露,犹如凤凰的羽翅一般。 “是修罗庙?” 姜照一想起曾经重复的梦境里那颜色斑驳的庙宇飞檐,可她此刻看见的檐角却颜色鲜亮,焕然一新。 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她看见曾经在她梦里数次出现的旧庙,现今好像已经被重新修葺过。 连正庙之后的庭院似乎也被重新翻修了。 这廊前多了一个池塘,池塘的中央有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但看起来似乎又同普通的银杏并不一样,枝叶之间莹光闪烁漂浮。 在姜照一衣兜里的朏朏看见了,一下子跳出来,忙去追着那些毛茸茸,圆滚滚的光球玩儿。 “这些,是精怪们敬奉你的香火功德吗?” 姜照一走近了些,还能在上面看到许多闪烁的字迹。 神明宁愿自戕也不愿遵守神谕降下天灾,曾经那些口口声声要诛神的家伙,现今正为自己当初愚蠢的行为而忏悔。 而从来信任地狱之神的信徒,则从始至终,如此虔诚。 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双眼睛打量她的背影,听见她的声音时,他隔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姜照一察觉到了,她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眼睫微颤,回过神来,按下她的手,开口道,“姜照一,你与我共生,寿命会变得没有界限,所以我们在凡人多的地方,没有办法作长久的停留。” “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他垂着眼睛,望着她时,那目光竟有几分小心翼翼。 “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是片刻后,他却听见她这样问他。 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姜照一抱住他,靠在他怀里,“路过人世里每一个热闹的地方,不能停留,不能贪恋,也不能多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他近乎发怔般,望着她乌黑的发顶,或是怎样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隔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个时候,我不会有那些感觉。” “那现在呢?”她在他怀里抬头望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有点失神,半晌后,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现在,也许会了。” 因为她教会了他。 他已经能像一个凡人一样去爱她,也因此,他缺失的其它情感也都好像被她耐心地填满。 可此刻,姜照一听了,却在他怀里摇头。 “不会的,李闻寂。” 她站直身体,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冲他笑,“因为我会陪着你。” 檐下竹编帘上的玉铃铛里悬挂的银珠无风而动,清泠旷远的铃音响起,悠长清脆。 她和他手指间朱红的戒指刹那褪作颜色殷红的丝线。 玉铃铛的声音还在,丝线散着殷红的光。 微风轻轻拂过银杏的叶枝,阳光在其间散落疏密不一的光影。 这个夏天,和他来到她身边的那天也没什么不同。 同样是翻沸的蝉鸣,同样是他冷得像雪一样的怀抱。 他在一个平凡的夜晚来到她的身边,成为她的丈夫,又带着她走向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十七岁的夏天,姜照一在一场梦的旧庙里摇响一只白玉铃铛,她在年少的憧憬里,四年如一日地给红线另一端的人寄去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和五颜六色的糖果。 二十三岁的夏夜,他来到她的身边。 李闻寂此时说起这些事,就好像作为凡人时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后来她病笃,长安的政变波及宁州,她自顾不暇。” 武皇存了要接他回长安的心思,但时年她病重,诏令还未抵达宁州,他便已经死在岁阳关。 那是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他年少单薄的身躯终究无法抵抗血脉的宿命。 他生来是囚徒,死得也潦草。 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他说起这些事,语气十分平静,但姜照一在他怀里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武皇以为将他留在岁阳关就是保护他, 可她一病倒,长安的政变之风就吹到了宁州,比诏令先到的,是李闻寂的死期。 他在岁阳关十五年,与世隔绝,从无交际。 他没有朋友,也先后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而皇权争斗,血腥不休,他面对的,是太多利益团体的虎视眈眈。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回到长安,也没有人会对他手下留情。 做凡人的时候,他从没有机会去好好看过这个人间,后来重生成为修罗神,他又已经失去了七情六欲。 姜照一抿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顾紧紧地抱着他。 她几乎不敢想象在他那短暂的十五年人生里,他到底面临了多少绝望无助的事,活着不得自由,连死,也死得惨烈。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我的上一辈子在做什么呢?我会不会也生在那个时候,也在宁州?” 李闻寂没有说话,但纤长的睫毛半掩下的那双眼瞳却微微闪烁。 这夜,窗外仍不够安静。 小橘灯暖黄的光芒照见他怀里,她的侧脸。 他忍不住久久地看她。 她就生在那个时候,就在宁州,她在岁阳关采药,在医馆做女学徒。 在他死后的第五年, 她在岁阳关的山野间,收殓了他的尊严。 “姜照一。” 他喉结微动,忽然唤她,又在她闻声望向他的刹那,他低首亲吻了她的脸颊。 明明一开始, 他同她成为夫妻,就只是打算陪伴她作为凡人的短暂一生,亲手了结这段尘缘。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经在开始期盼和她的岁岁年年。 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清晨的薄雾忽浓忽淡,露水还未被初生的朝阳蒸发干净。 姜照一早早地起了床,和李闻寂在酒店餐厅里吃过早餐后,便去了朝雀山。 十七岁那年在朝雀山出事之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 而现在,她却牵着他的手,走在曾经总在她噩梦里出现的栈道上。 大约还是有些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姜照一的腿有点发软,最后还是李闻寂松开她的手,将她背起来。 “这样还怕吗?”他偏着头,轻声问。 姜照一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她没有去看栈道下的悬崖,“不怕。” 山壁上的石豆兰一簇又一簇,她偶尔看到有些发黄的叶片,就伸出手指碰了碰,发黄的叶片瞬间恢复成青绿的颜色,在山风间微微晃动。 梦里总是看不清的远处成了蜿蜒而上的山路,山间薄雾笼罩,清脆的鸟鸣声掠过,他背着她走入了凡人不得而见的屏障之后。 长长的石阶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姜照一被他放下来,随后她牵起他的手,跟着他顺着石阶一路往上走,古朴的飞檐在石阶尽头显露,犹如凤凰的羽翅一般。 “是修罗庙?” 姜照一想起曾经重复的梦境里那颜色斑驳的庙宇飞檐,可她此刻看见的檐角却颜色鲜亮,焕然一新。 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她看见曾经在她梦里数次出现的旧庙,现今好像已经被重新修葺过。 连正庙之后的庭院似乎也被重新翻修了。 这廊前多了一个池塘,池塘的中央有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但看起来似乎又同普通的银杏并不一样,枝叶之间莹光闪烁漂浮。 在姜照一衣兜里的朏朏看见了,一下子跳出来,忙去追着那些毛茸茸,圆滚滚的光球玩儿。 “这些,是精怪们敬奉你的香火功德吗?” 姜照一走近了些,还能在上面看到许多闪烁的字迹。 神明宁愿自戕也不愿遵守神谕降下天灾,曾经那些口口声声要诛神的家伙,现今正为自己当初愚蠢的行为而忏悔。 而从来信任地狱之神的信徒,则从始至终,如此虔诚。 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双眼睛打量她的背影,听见她的声音时,他隔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姜照一察觉到了,她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眼睫微颤,回过神来,按下她的手,开口道,“姜照一,你与我共生,寿命会变得没有界限,所以我们在凡人多的地方,没有办法作长久的停留。” “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他垂着眼睛,望着她时,那目光竟有几分小心翼翼。 “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是片刻后,他却听见她这样问他。 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姜照一抱住他,靠在他怀里,“路过人世里每一个热闹的地方,不能停留,不能贪恋,也不能多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他近乎发怔般,望着她乌黑的发顶,或是怎样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隔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个时候,我不会有那些感觉。” “那现在呢?”她在他怀里抬头望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有点失神,半晌后,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现在,也许会了。” 因为她教会了他。 他已经能像一个凡人一样去爱她,也因此,他缺失的其它情感也都好像被她耐心地填满。 可此刻,姜照一听了,却在他怀里摇头。 “不会的,李闻寂。” 她站直身体,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冲他笑,“因为我会陪着你。” 檐下竹编帘上的玉铃铛里悬挂的银珠无风而动,清泠旷远的铃音响起,悠长清脆。 她和他手指间朱红的戒指刹那褪作颜色殷红的丝线。 玉铃铛的声音还在,丝线散着殷红的光。 微风轻轻拂过银杏的叶枝,阳光在其间散落疏密不一的光影。 这个夏天,和他来到她身边的那天也没什么不同。 同样是翻沸的蝉鸣,同样是他冷得像雪一样的怀抱。 他在一个平凡的夜晚来到她的身边,成为她的丈夫,又带着她走向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十七岁的夏天,姜照一在一场梦的旧庙里摇响一只白玉铃铛,她在年少的憧憬里,四年如一日地给红线另一端的人寄去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和五颜六色的糖果。 二十三岁的夏夜,他来到她的身边。 第(1/3)页